早些年,我在《中国摄影需要什么?》的长文中,提到一个话题:中国摄影需要营造良好的批评氛围。然而,说到摄影批评,它在中国的这片土壤上既“难”也“易”,原因很复杂,也值得深入思考。
我们先来看看摄影史上的一段“公案”,主人公是大名鼎鼎的美国摄影家米诺·怀特。当年的怀特是美国摄影的信仰人物,有很多追随他的学生。他的教学方法也颇具特色,包括禅宗练习或运动练习等。不可避免的是,由于怀特的传奇性剧增,他自己也成为一些人的批评目标,其中最有影响的就是来自 A.D. 考尔曼,一位为《乡村之声》写作的年轻的摄影评论家,哪怕怀特帮助了他的展览。考尔曼在几点上竭尽全力地攻击怀特,他的文章随处可见这样的句子,如“主要的极权主义者”“滥用权力”“神秘主义精神食粮”“不可思议的极端”“反智力的和自我夸大的主题”“自动神化”。考尔曼甚至说,怀特的“自尊自大,权力的滥用以及不负责任”是极端的。
考尔曼对怀特的批评的确直接影响了怀特的声誉。然而,怀特虚怀若谷,依旧像以往一样没有停下精神寻觅者的脚步,用他的话来说,一个人“现在只有向上提升,再提升,带着燃烧的精益求精的火炬,去点燃旅途中每一个路边的位置。我们可以追随他的进程沿着排列着的篝火上山,直到他消失在山顶积雪的落日中。”
这样的批评(考尔曼)和这样的宽容(怀特),在中国摄影界也许是难以想象的。艺术创作和艺术批评向来被人们比喻为艺术发展的两个轮子,缺一不可。任何一门艺术样式的成熟提高,都是和相关的艺术批评紧密结合的。如果失去了这样一个重要的环节,艺术创造就将成为“独轮车”,难以维系起生存和发展的空间,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。因为离开了批评的监督,或者离开了批评的导向,一方面,艺术创造很容易成为“一言堂”,成为某种观念甚至是某一个权威的“家天下”,很容易扼杀艺术创造的生命力;另一方面,批评的缺位,很可能使艺术创作庸俗化,失去原本应有的活力。就国内艺术创作的领域来说,在这一方面做得最好的可能就是文学界和美术界,在这两个领域中的批评氛围,一直是引起人们关注的热点。无论是多么具有权威性的“大家”,都无法逃脱随时被点名批评的“幸运”,从而也就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“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”。比如曾经轰动一时的“十批判书”,批评者的锋芒直指王蒙、王朔等文学界的知名人士;又比如美术界的泰斗吴冠中在数年前引发的关于中国画的“笔墨”之争,也引来许多尖锐的批评。这样的例子在文学界和美术界不胜枚举,尽管在一些场合中也不乏商业炒作的成分,但是对于提升整个艺术观念的变革力度,无疑是利大于弊的。
反观中国摄影界,不是说这样锋芒毕露的批评没有,而是实在少得可怜。尤其是进入21世纪之后,这样一种批评的氛围越来越稀薄,几乎已经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——静下心来想想,这样的说法也许并不为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