鼠
灵敏的胡须穿过千年裂缝
四爪在粮仓里跳起圆舞曲
月光切开黑漆漆的门扉
我们正数算星斗的晶莹
四趾足印是未被破译的谶语
地宫穹顶垂落珍珠的根茎
人类举起第一支火把
照亮我们啃穿二十四史的纬线
在坍塌与重建的永恒轮回里
齿痕是最诚实的史记
我们搬运时间的碎屑筑巢
让文明的种子在废墟中受孕
每个黎明都诞生于
未被烛照的瞳孔深处
牛
铁犁剖开冻土的瞬间
春天从你脊梁滑落成溪流
草料在反刍中发酵成琥珀
角纹里镌刻着季风的年轮
稻浪在你瞳孔中翻滚成海
蹄印盛满银河倾斜的碎银
鞭影一次次抽碎露珠
你只是将落日咽得更深
木轭早已嵌入肩胛的沟壑
沉默是更辽阔的语言
人们在你的影子里收割黄金
却遗忘了弯腰的弧度
大地因你的负重而轻盈
而星辰正沿着犁沟生长
虎
月光在斑纹上淬出剑影
松枝漫过你掌心的沟壑
山脊在你脊椎里拔节
琥珀裹住千年前的咆哮
岩画上的图腾突然颤动
当猎人瞳孔映出火把
你转身跃入自己的影子
把王冠遗落在枯叶深处
我们驯养火焰却惧怕黑暗
你独行于禁忌的边境
每道爪痕都是未写完的偈语
在钢筋丛林深处
我听见自己骨缝里
远古的松涛正在复活
兔
三瓣嘴嚼碎月光的芒刺
耳轮旋转成避雷针的形状
当鹰影割裂云层
你已跃入石缝里的营盘
蒲公英在你眼底炸成伞兵
掌心的梅花拓印着命运
人类用红眼熬煮占卜术
而你早将卦象藏进尾羽
这世界是布满机关的胡萝卜
我们建造迷宫的时辰
你正用跳跃丈量自由
每一次假寐都是精妙的隐喻
当所有陷阱訇然闭合
你已在寓言之外孕育
龙
云纹在鳞片上游走成图腾
雷电是你脱落的胡须
甲骨文爬上脊椎
沧海从你瞳孔退潮
历代皇宫都升腾九重幻象
玉琮深处囚禁着尚未被咀嚼的长生草
帝王在帛画上摹写你的爪痕
而你在孩童的蜡笔里重生
我们驯服火焰却渴慕飞翔
你盘踞在文明的脐带上
每个图腾都是残缺的镜子
倒映着人类对永恒的饥渴
当水泥森林拔地而起
你正在九天云梯上蜕皮
蛇
蜕下的旧皮是卷曲的史书
信子丈量着虚空的温度
亚当咬碎禁忌之果
你已游出创世的裂缝
星图在你鳞片上重新排列
洞穴深处孵着未破晓的黎明
人类用试管复制毒液
而你吐出哲学的丝茧
真理总在蜿蜒处闪光
我们笔直走向深渊
你却在弯曲中接近永恒
褪去所有形容词的躯壳
你在青色灯盏的纹路里
等待下一次完美的轮回
马
鬃毛扬起草原的花香
铁蹄溅起游牧时光的歌唱
当套马杆拽住流星
你已把地平线嚼成草浪
鞍辔是嫁接的骨骼
鞭影在皮肤上驯服狂放
人类缚住了闪电的形状
却困不住你眼中不羁的光
铁轨正吞噬旷野的胎记
而你依然在金草地上踏出
远古的苍凉
每个奔驰的梦境里
都有未被驯服的基因
正在撞破黎明的阻挡
羊
羊毛里飘出棉絮状的云团
犄角弯曲成温顺的寓言
牧歌割破大草原的天际线
你品咂着整个鲜嫩的春天
草籽在舌苔上结成幸福
瞳孔深处游动着未释的谶语
人类用你丈量善恶
而你只是咀嚼着永恒
祭坛上的血尚未凝固
商场里的毛衣正在打折
我们编织着矛盾的经纬
你依然站在神话的岔口
用温柔的瞳孔
倒映所有未被言说的牺牲
猴
藤蔓在你指缝里进化成缆绳
月亮的铜镜照见远古的倒影
人类接管了火种
你用尾巴钓起银河
石头的记忆在齿间苏醒
每声啼叫开关加密的魔盒
我们建造巴别塔的时辰
你在树顶拆解光的幻影
花朵纠缠的枝桠上
时光正在孕育果实
你摘下VR眼镜的刹那
看见自己的倒影
正从甲骨文的裂缝里
抛出香蕉皮裹挟的哲学
鸡
羽翎抖落黎明的落英
爪印拓印未破译的文本
当钟表囚禁了太阳
你依然啄食光的碎粒
冠冕是燃烧的日珥
瞳孔里沉睡着创世的火种
人类驯养了所有的星辰
却需要你啼破虚无
黑暗在你喉间结晶成珠
每声啼鸣都分娩新的时空
我们戴着夜光表沉睡
你用喙尖雕刻
所有未被驯服的晨昏线
狗
脚印在雪地上写梅花篆
尾巴摇碎月光的琉璃
当誓言在契约里风干
你依然守着磐石般的诺言
项圈是温柔的镣铐
瞳孔里沉浮着整个家园
人类用法律丈量公平公正
而你用一生换算忠诚
地铁口飘满电子气味
你依然辨认着远古的踪迹
在每个被遗弃的黄昏
用体温焐热
所有正在冷却的
记忆的骨头
猪
泥潭里浮着星群的倒影
尾巴卷起整个秋天的弧度
当人类用秤杆丈量幸福
你正酣睡在轮回的魔咒里
鬃毛是未修剪的云絮
鼾声震落佛前的香灰
我们建造精算的天堂
而你咀嚼着此刻的永恒
饱食的哲学在槽边反刍
每个饱嗝都是顿悟的偈语
所有时钟开始倒流
你在泥浆里数着
慢于光速的花瓣
【作者简介】丁永才,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、内蒙古诗歌学会副会长、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