坝坝茶记
作者 张樯
发表于 2025年5月

在成都,上茶馆几乎是一种本能、一种习惯。

那个秋日,得知我来了成都,刘哥专程从新都赶来,在青羊区一家餐厅为我接风。饭罢,夜色阑珊,照理已是道别之际,这在别处至少我所在的城市便是如此,哪知在成都却还没完。刘哥并不急忙赶回,还要拉了我去喝茶,仿佛不如此便不能尽兴,不算圆满。我跟着他转眼来到灯火璀璨的文殊坊。茶铺沿街一字儿摆开,刘哥硬是从这些密集的茶铺中找到了他熟悉的那家。人还没到,他就冲着茶铺朗声高喊“老板娘,老板娘”,一个女人闻声闪了出来。

“四年没来,我寻思茶铺还在不在?”

“在嘛,一直都在。”

即使四年不见,他们一点也不生分,好似昨天刚刚见面。

“这阵子都忙啥子?”

“儿子27 岁了,大学刚毕业,忙着找对象了。”

“那还不好找?”

老板娘接口道:“不好找,叫人恼火。”

“放下身段就好找了。”

老板娘也不答话,转身进店去张罗茶水了。

“放下身段”,刘哥有意无意地“劝告”,似乎为老板娘儿子的择偶而发,也道出了上茶铺的一种姿态——无论酒酣耳热之余,无论背负压力心怀焦虑,人们都该放下身段,缓解放松一下。

川渝一带在口头上喜于使用叠字,透着几分亲昵和戏谑。山间平地也被称为院坝或平坝,似乎都不如“坝坝”来得亲切。

摆放在露天平地的坝坝茶,其标配通常是竹桌竹椅,均取材自本地的楠竹,而非什么高端原木,某宝上就有全套的竹桌竹椅售卖。这就可见坝坝茶是极为亲民、下里巴人的。至于坝坝茶的茶叶种类,大抵分为花茶和素茶。素茶为单一绿茶,花茶则为绿茶加添了茉莉花。多年前,我初次来蓉上茶馆,得知一种带花的毛峰取了极富禅意的名字:碧潭飘雪。茶禅一味,似乎成都人在日常生活里也暗藏了机锋。

坝坝茶开设在户外露天,自然少不了高大树木的照拂,于盛夏带来遮蔽和阴凉。黄桷树通常为遍布川渝地区坝坝茶的标配树木。这种落叶乔木开枝散叶,如撑开的天然巨伞。不过,就以成都来说,似乎不同地段的坝坝茶都有专属的树木景观。如宽窄巷的某处茶馆,初夏时节,抬眼就见蓝花楹从红墙内满溢而出;而在文殊坊的坝坝茶,秋日则有银杏做伴。记得某年春天,我们探访成都近郊的龙泉驿,恍若来到了桃花盛开的地方,阡陌之间,桃之夭夭,随处可见人们喝茶、谈笑、打麻将。我也加入了喝茶赏花的行列,坐于树下,立时桃花雨纷纷而下。这哪里是喝茶,分明是将满园春色揽入了怀中。

逗留成都期间,好客的刘哥带我出入于大大小小的茶馆,恐怕为满足我对坝坝茶的偏好,也同情于我来自一座快节奏的城市,平日里难得坐下喝茶,即使停下匆匆脚步,也难觅一处如坝坝茶那种可以“放下身段”的地方。

我们还去了锦城早在民国时就开设的鹤鸣茶庄。

本文刊登于《海外文摘·文学版》2025年4期
龙源期刊网正版版权
更多文章来自
订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