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册夹缝中的女性觉醒
作者 大梁如姬
发表于 2025年5月

在父权雕琢的浩瀚史海中,古代的普通女性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。铜镜、衣橱、木梳,这些代表粉妆的用具,也难得篆刻她们被藏起的姓名。然而,即便被规训成了温婉的符号,掩埋在织机经纬和灶台烟火的日常劳作中,还是有一些凤毛麟角的娇娥,在相夫教子的伦理外衣下,悄然完成了自我意识的启蒙,构建着独立的体系。

不信,且看史书夹缝中寥寥数笔记录下的那些出走的“娜拉”,那飘然转身的身影,或掷地有声的质问,无不在书写着真实生命的质地。

男权秩序下的反抗强音

第一个声音,出现在公元前580年的春秋时期。这一年,在鲁国首都曲阜城中,发生了一件无关历史进程的小事。

鲁国有个叫声伯的贵族,将同母异父的妹妹,嫁给了另一个贵族兼同僚的施孝叔。施孝叔与妻子婚后生活如何,《左传》并没有着墨。但从接下来的故事可知,声伯之妹应当是满足于这段婚姻的。

某一天,当时国力雄厚的晋国来人进行外交访问。使者叫郤犫,是晋国当权的贵族,为人十分霸道。郤犫先按正式程序对鲁国进行了访问,随后就找到声伯,表达了自己的小心思。原来,他看上了彼时早已嫁给施孝叔的声伯之妹。整个鲁国都要仰仗晋国的保护,鲁国的贵族在晋国使者面前自然也不敢说个不字。于是,为了讨好郤犫,声伯当即就把妹妹带了回来,许给了郤犫。

虽然声伯不敢反抗,但声伯之妹对此非常不满。即使女性改嫁在当时不算什么人言可畏的道德问题,但她不是个物件,且已经身为人妇,又怎么能任由哥哥随便许人呢?于是,声伯之妹只好求助于自己的丈夫:“鸟兽犹不失俪,子将若何?”虽是祈求得到保护,但她并没有低声下气地哀求,足见掩藏在骨子里的刚强。然而,施孝叔又有什么资本和堂堂的郤犫争妻?他只能唯唯诺诺地说:“吾不能死亡。”是啊,与郤犫对着来,结局肯定是死路一条。见施孝叔的反应,声伯之妹没有哭闹,也没有更多语言,转身就离开了。《左传》只用一句“妇人遂行”,言简意赅地诉说着她当时的无奈和对伴侣的失望。姿容姝丽,在弱者这里有时并不是优势,而是被掠夺的对象。

到达晋国之后,声伯之妹与郤犫踏实过起了日子,一连生了二子。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,可郤氏家族在晋国已是风雨欲来。郤家权力高涨和跋扈作风引得其他贵族集体不满,众人默契地联手灭亡了整个郤家。那么声伯之妹呢?也就此无辜地死在乱刀之下吗?好在,春秋时期有个君子协定,妇人无刑。晋国贵族们都清楚声伯之妹嫁给郤犫的来龙去脉,于是十分人道主义地将她和两个孩子送还给了施孝叔。兜兜转转,没想到还能有再见故夫之时。

从山西绛城到山东曲阜,一路山水迢迢,风尘仆仆。几番日月交替后,声伯之妹出现在了黄河岸边。岸边迎接她的是熟悉的身影—施孝叔。施孝叔虽然难忘故剑,却不能容忍她与郤犫的孩子在眼前晃悠,毕竟,他们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耻辱。于是,趁声伯之妹沉浸在回归故里和故人重逢的喜悦中时,施孝叔将两个孩子扔进了黄河深处。这一次,声伯之妹再也无法沉默地接受,愤而发出声讨:“已不能庇其伉俪而亡之,又不能字人之孤而杀之,将何以终?”你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,又不能爱护别人的孤儿,残忍地杀害他们,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结果?

显然,她的怒斥并不只从自身出发,而是质问整个男权社会体系。

本文刊登于《古典文学知识》2025年4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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