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编者按:
大家还记得2024年1月刊的《灵体》吗?这篇作品刊登后,不少读者来信表示,真是又喜欢又“后怕”。本期,我们将给大家呈上“灵体”系列的第二部!
在《灵体》中,幼年时偷偷摸摸去医院父亲办公室玩游戏的孙道星遭遇恐怖事件,后得知此为波尔代热斯现象,开始沉溺于研究该现象。她加入研究团队,开展各种诡异的实验,最终发现其背后的物理现象,并将其命名为“灵体”。为了控制这些让人恐惧的“灵体”,“现代灵媒”兴起,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灵媒们如何探究及控制其背后的运作规律吧!
1
世上本没有怪异的事,我们眼中的灵异怪奇,往往都是相由心生。
比如这位独居的康女士,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,认为一切灵异现象都是无稽之谈。大学时和舍友一起看恐怖电影,就在舍友们因为屏幕里爬出来的贞子吓得花容失色、发出触电般的尖叫时,唯独她面不改色地嗑着瓜子,打着哈欠,波澜不惊,全然无感,好像天生就少了根恐怖神经。她为此徒生优越感——直到那件事发生,她才发现,自己所谓的“不惧鬼神”,不过是叶公好龙。
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深夜,她很难得地失了眠,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像是豌豆公主附体,隔着闷热厚实的床垫,总觉得床板下面有东西。那东西随着她的侧躺、仰卧和趴卧来回变换,依葫芦画瓢地模仿。无端的想象信马由缰,覆盖不断闪回的恐怖回忆,那东西越来越逼真。她不由自主地想象它的模样:一个赤身裸体的自己,剥开了表皮,裸露肌腱与血管,瞪着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。
好奇与惊恐交加,她终于受不了,半坐起床,抓起手机,打开照明,掀开床单,探出半截身俯头下看。第一眼粗看,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,因为床板下面空空如也,只有木条交错。第二眼细看,松弛的心弦再度绷紧:床下是张桌板大的小床,有个老鼠大的小人,也举着一个手机模样的物件,照着床下的床下,窥探一张更小的只有米粒大的床。她僵住了,颤动的余光不经意向上瞟,隐约发现天花板好像在上浮,宛若抬升的床板,露出一张更为巨大的脸,灯球大的眼珠惊恐地俯瞰着自己。
她尖叫着,披着睡衣光着脚狂奔出家门,在熟睡的城市里跑了几个街区,直到气力不支,瘫坐在一家无人的便利店里。自动门像是被西西弗斯推上山顶的巨石,在开与关之间循环往复,她一边魂不守舍地看向门外,一边颤抖着上滑不见尽头的通讯录。她终于找到一个匹配的人,通话接通的瞬间,便像是呼救般狂喊……
这是我和观主接到的第一单副业。时至今日,我还记得其中的种种细节。比如,当我们到达康女士所在的城市时,她已在恐惧的亢奋中挺了快二十四小时,乞丐般蓬头垢面地在路边打冷战。
再比如,在她的公寓楼下,我们装模作样地做了一场法事:用桃木剑刺着黄符纸,呢喃着代码般的咒语,煞有其事地走着五行八卦步。这些只为了安抚她的情绪,表明我们正在认真地“驱魔”。然而,当进入她家,在那间被她描述得无限迭代的恐怖房间里,作为兼职“灵媒”的我们也撞了鬼。
这是个一室一厅的户型,布置得整齐简约,康女士似乎是位极简主义者,除了常用的智能家电,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物。我们开始深度驱魔作业,嘴上神神叨叨,行为神神秘秘,小心地藏着那两台佯装成手电筒的电磁稳压器。大部分区域都是正常的,直到我们来到事发的主卧室。我和观主一前一后地走进去,环视一圈,只看到房间中央的智能床、墙角的多功能衣柜,以及一扇连通阳台的推拉门。这时,康女士的情绪再度不稳定,似乎看见了怪物,双腿打着哆嗦,迟迟不肯进门。
“怎么不进来?放心,我们是专业的。”我招呼着她,她却颤抖着徐徐抬手,指着阳台方向。
“我家卧室没有这道门啊!”
她话音刚落,卧室的智能门飞快地关上,锁舌咔嚓一声后彻底锁死。我和观主面面相觑,尝试开门,并大声喊着门外的康女士,她却再度尖叫着离家而逃,空余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呓语呢喃般地回响。我们四下摸索,发现唯一能开的反倒是阳台那扇推拉门。之后,我们从阳台走廊进入客厅,拉开门走出来再进去,结果一出一进,赫然发现了另一间主卧室。打开这间卧室的主门,又是另一间连着阳台的卧室。那之后整整半个小时,我们被困在这由四室两廊组成的田字形循环里。其间,电磁稳压器一寸寸地照过房间四壁,除了一闪而过的影像扭曲,没有任何变化。
康女士还是报了警,跟随一台警务机和两名人类警员回到了公寓。随着他们的破门而入,灵异现象即刻消失。我和观主尴尬地走出来,那名正打算做笔录的警员看到我们的装扮,又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康女士,意味深长地说:“女士,这像是波尔代热斯现象1,以后还是找专业的人来处理吧。”言外之意,好像我和观主不过是披着道袍大氅的业余小丑。这显然激起了观主的胜负欲。那晚,我们取消了原定返程的班列,在附近订了酒店,彻夜讨论,誓要和主卧里的那个东西决一死战。
当时,我们初入灵媒行业,只知道些皮毛。第一次驱魔时,我们只是天真地以为,只要以α波长的电磁波全方位稳定“灵体”的活动区域就好了,但没有想到照射范围有限,正如一张有着巨大豁口的网,总会让东西轻松地穿漏而逃,甚至和我们玩起“灯下黑”。
“失败的原因在于,我们没有探测到它的本体就贸然行动了。”复盘时,观主来回踱步,不时看向阳台,生怕又多出一道门,“打蛇打七寸,抓鬼先寻源。”
但就算照着电磁探测仪行动,实际观察和捕捉的过程中也会产生极大的偏差:时间上的延迟和空间上的错像,再加上恐惧时产生的错觉,哪怕我们都长了一双通灵眼……
“要不试试它吧?”窘困之余,我想起一个“人”。
“它不行。它还处于本能反应阶段,只能对简单的刺激进行条件反射,按照心智年龄计算,还不到两岁。你指望一个电子婴儿进行这么复杂的作业?”观主一口回绝。
“简单的条件反射足够了。”我尝试着用他能接受的方式说服他,“这不是我们一直想要的现实环境刺激吗?你就当这是在深度学习人类行为。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吧。”
“很简单,我们安装一套探测和发射模块,让它一边监测我们的心率运动,一边监控电磁环境。当灵体出现营造幻象,我们作为人类观察者,自然会出现恐惧反应,心率飙升。相应地,电磁环境也会发生变化。”我比画着说,“它只需要沿着异常电磁场的方向,简单地发送中和干涉波就行。这就是有的放矢,打蛇打七寸。”
观主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我的方案。之后两天,我们托道观里的道友,两人一机,千里迢迢地把它护送了过来。接着,我们把它的学习模块接入灵能集团天师系统的开源端口,再安装上硬件模块,便开始了第二次驱魔作业。这一次无比地顺利,它那只加装了电磁中和器的右手,只是如指挥般摆荡了两个来回,所有的异象便消失不见。我能想象那东西如被射中要害一般尖啸着逃走的模样。
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。后续的七天观察期中,类似鬼打墙的循环异象再没出现。康女士感激之余,忽地灵感大开,指着身披道袍人形轮廓的它,像是发现了新大陆。
“你说,如果让这台道士机来驱魔,会不会是一种新的商业模式?”
瞬间,观主面色惊变,向康女士伸出的手也抽了回去,“谢谢,后会无期。”他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,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。
康女士暗地里问我她哪句话得罪了观主,我没有告诉她真相。这台康女士称为道士机的机器,不光有名有姓,更有道号法名——道心。观主为它倾尽一切,毫不夸张地说,它是观主的入门弟子,亦是私生子。康女士更不知道的是,出于个人经历,观主最痛恨的恰恰就是驱魔——或者按照时下的术语,所谓的“灵媒驱魔行业”。一边是最爱,一边是最恨,康女士把两者结合起来,自然触了观主的逆鳞。
“观主并不是针对你,而是所有和你从事同样行业的人,”我不得不换了一种说法,“毕竟我们是同行。”
康女士若有所思,如约履行了之前的承诺,我们和她之后再无瓜葛。我的谎言半真半假,毕竟,康女士也是AI深度学习领域的研发者,主攻递归迭代逻辑算法。或许,就是迭代算法里递归现象的潜意识恐惧,让她看到了相似的场景。同样,如果不是为了算法授权,观主压根儿就不会答应她的请求。
康女士或许知道自己遭遇的真相是什么。幽灵、鬼怪、怨魂、魔物……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“鬼灵”,所有看似灵异的超自然现象,也不过是所谓的“灵体”活动的结果。实际上,它只是一种电磁拟态生物,聚集在电磁升降感应频发之地。当感知到人类时,它会本能地展现人类潜意识中的恐惧想象,以此形成缪勒拟态1,通过高度相似于灵异现象的伪装,吓退在它看来是猎物的人类。
与灵体打交道的人群,看似是个古老神秘的行业,在民间有着各种称呼:驱魔人、通灵者、灵媒师……在后物联网时代的今天,却是个新兴的行业:灵体控制行业——我们私下里称为“现代灵媒”。
说起来,现代灵媒就像是两个传统行业的混合体:心理援助EAP2和综合安全防护。前者专注于满足用户心理层面的保障,毕竟,随着灵体种群的广泛蔓延,波尔代热斯和哈奇森现象3盛行,已经极大地扰乱了社会群体的心理秩序。比如康女士,哪怕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,依然会被恐惧本能裹挟,不经过后天专业的心理学训练,几乎无法面对它。
同时,灵体的本质是一种电磁信号生命体,有很多人认为,它不光能影响我们感知下的现实,也影响了物联网系统的稳定和安全。
2
“我很感激我的父亲,今天我拥有的一切,都是他牺牲了很多换来的。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小有名气的雕刻家,这也是他的梦想。但是为了生活,尤其是为了我的未来,他不得不放下梦想,牺牲了大好青春年华,被迫从事他最厌恶的工作。四十多年来,他一直兢兢业业,给我创造了富足的生活。”
这名小有名气的跨界投资人,从前是我们项目的投资方,现在是道观的赞助商。他上门说起父亲的故事时,我能听出一股熟悉的味道,无非是理想与现实、奋斗与妥协。观主却很吃这套话术,不住地点头附和。
“我父亲重回创作,从头再来。为了隔绝俗世的干扰,我们买下了一整座山,在林深处建起一间专门用于创作的别墅。这间别墅不光配备了最好的安防系统,也有最先进的三维数据扫描器。他每次创作,都会先用紫檀或是红木雕琢出原形,用纳米石膏浇筑模型,再通过扫描器把作品数据送到分公司旗下的3D打印车间。我这边还原出成品,最后安排展出和售卖……”
金先生说话时,我随手翻开他带来的展示画册。金父的创作多是东阳冯氏流派的木雕,却以黑曜石或是琉璃石为材质,兼备木雕的细腻和玉石的温润。这些雕刻中,他以三维还原二维,重现了唐宋时期经典的人物国画,既有张萱和周昉《唐宫仕女图》的百媚千娇,也有吴道子《维摩经变图》的厚重庄严,千姿百态,栩栩如生,令人赏心悦目。
但是,画册刚过半,画风骤然剧变。
一个三脸独头的怪物,狰狞的面庞上露出修长獠牙,下身如蜈蚣般蜷曲,盘绕在半边腐烂半边是骸骨的鳄鱼躯壳上;一个开膛破肚的缝合异兽,藤蔓般的肠道如水银落地,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振翅蟑螂;一个被装在银盘里的人,右手从口中由内而外地翻折出来,爬出皮筋连着骨的半边肩膀……这让我几欲作呕。
“后来,他发来这些奇形怪状的数据。我问他,爸,你改变雕刻风格了吗?他却怒斥我不懂艺术。我还以为是黑客恶作剧,对系统进行了安全排查。数据安全员却告诉我,加密信道和收发端口都没有系统骇入的痕迹……”
金先生戛然而止,意味深长地来回打量我和观主。就在我们身后,道心正举着托盘,白茶水气氤氲,红绿交错的电子瞳光若隐若现,像是黑夜里跳动的鬼火。
“直到有一天,他突然打电话来,说扫描器里的那些东西……好像跑出来了。”
气氛骤然阴冷,我头皮发麻。
五天后,我们和道心坐着金先生安排的专车,在横店以北的群山里盘绕,葱翠的树林起起落落,道路也蜿蜿蜒蜒。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中午,天色却昏沉着。远望那座林深处的新中式别墅,我总觉得有一环圆柱形的遮罩,屋顶上方还飘动着似沙如雪的絮状物,穿连着脐带般的细线,间或反射着微光。这些絮状物让我迷惑,当它们聚合成团,疏疏密密之间,仿佛能看到人的四肢百骸。
进入别墅,才到玄关,便有厚重的烟尘扑来,到处都是木屑石粉,快要伸手不见五指。金父火急火燎地喊:“小心我的板材!”不多时,他戴着防毒面具走了出来,一手还捏着把激光刻刀。金父的精神状态让我很是担忧,这里或许没有灵体,异变的是他的内心。观主亦然,皱着眉背着手,一言不发。
主屋深处是里屋,正方形的隔间,四面一顶浇筑着水泥,房间里嵌套着房间,像是电影里的那种室内实验室,仅留下一道自动门出入。房间外堆砌管线,还有换气机,似乎是临时加装的。房间里是一台数据扫描仪,三米来高,被一块幕布盖着,凸显出圆柱形的轮廓,仿佛竖立的棺材。这个形状似曾相识,我一拍脑门才想起来,它就像是笼罩在别墅外的遮罩。
我们准备作法,从行李箱里掏出木剑、红线、黄符、罗盘等一众法器。正要像上次一样,用装神弄鬼的仪式安抚人心时,金父却摆了摆手,打断了我们。
“能不能留一个?”
我和观主僵在原地。“个”这个量词很是精髓,有些认知是一脉相承的,灵体理论出现之前,我们常把它看作类人的个体,妖魔鬼怪、魑魅魍魉,很多时候就是没有躯壳徒有执念的“人”。灵体理论也不过是用新的拟态生物模型,套在它们身上。
“您是打算养鬼吗?”观主如实相告,“恕我直言,它们只有零和无数的区别,单独个体的去留,我们无法控制。”
“可它也是创作灵感的一部分啊!”
金父忽地拉下幕布,钢化玻璃的罐舱里,聚集着密密麻麻的磁粉,有如蜂群般整齐飞舞,共同勾勒出十数个怪奇嶙峋的人,躯干、肢体与头颅千变万化地交叠形变。有些瞬间,它们又重合为一个佝偻蜷曲悬浮于半空的人,拖着弯绕的脐带,仿佛还在子宫中。我和观主目瞪口呆,金父长叹一声:“我厌倦了拾人牙慧,过往的那些创作,不过是精湛技法的拙劣抄袭,我一直找不到自己。直到它们来了,我的灵感好像一下打开了……只不过,它们来得实在太多了。”
他还未说完,那扫描器和罐中之物,便剥皮般一层层地分离。我的视野没了景深,身旁的观主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。整个房间仿佛变成了夹宣揭层的国画,明艳的色彩随着一层层图光的剥解,迅速暗淡成黑白。
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那扫描器的圆柱形黑线轮廓当即似猛兽般飞速扑来,把同样成为国画的我们框入其中。我挥手阻挡,手臂却和观主的贴在了一起,接着是头和脚。我和观主像是两具被压进棺材的活尸。这个过程很快,快到方位感知都错乱。我和观主艰难地各自转头,把脸贴在仓壁内侧。我能清晰地看到,灰色长粒状的粉尘由疏化密,凝结般聚集,从宣纸白的地面拔地而起,不断地裂变、滋生、交融,幻化出一个又一个画中的人。
观主艰难地发出一声闷响,“道心,道心!”
我忽然想起来,它一直留在屋外,和金先生带来的那些保镖站在一起。罐体开始压缩变小,挤得我和观主关节生疼。更深层次的异物感传来,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正有东西镶嵌进来。剧痛到了头,反而无所感觉。我试图发出呐喊,一张嘴,却发现口中有两条舌头,眼角的鼻尖处,也冒出另一个鼻梁。蔓生的惊惧想象里,我忽地发现自己和观主已然融成了一人。
金先生的父亲,其实最想创作的是他自己?他最恐惧的也是他自己?濒死感袭来的瞬间,我触类旁通地想……
金先生事后和我们说,才进入里屋,我们就像是心脏骤停,一瞬间双双昏倒。为此,金先生尬笑着解释说:“爸,别慌,这是请神上身了。”没承想,金父竟然信了,竖起了大拇指,赞不绝口,“我是听过拘灵遣将,古法真传驱魔,果真厉害!”到头来,还是别墅外的道心感应到我们心率异常——那个心率感应模块,我们忘了拆——自发地从待机状态中苏醒,穿过别墅里外重重的门,来到里屋,对着扫描仪疯狂照射。
很难界定这次驱魔作业成功还是失败,金先生却满意得很。道心在作业结束之后,一直指着那台扫描仪。金先生终于让人拆了它,返厂检修。之后的结果,无论他还是我们都哭笑不得。扫描仪的存储芯片早就因为过载烧毁了,之后发送的数据并不是他父亲的创作,而是灵体创作的灵象。那台扫描仪被替换后,便再也没有出现类似现象。
这件事虽然解决了,观主却很愧疚,没敢收取酬金,甚至想要退回订金。金先生还是千恩万谢,频繁邀请我们参加答谢的酒局。观主推脱再三,直到他又搬出了自己的父亲。
“是他老人家想要谢你们的,总得给他个面子吧。”
父爱切切,盛情难却,我们不得不去了。那顿酒席开始时,观主内疚尚存,如坐针毡,一双玉筷横在山字形的筷架上几乎没碰过。直到金父亲自敬酒,无意中说起件事,观主满腔的内疚才顿时一扫而空,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,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大快朵颐。
“我觉得吧,像这种事,就应该交给机器来做。要不是你们带来了机器人,说不定就交待在那里了。这可真是惊心动魄,险象环生啊……”
“爸,你少喝点。”金父兴致正浓,金先生连忙转移话题。他情商很高,只是一瞥观主紧锁的眉宇,就意识到父亲说错了话。不过观主没有当场发作,相比康女士,这位投资人我们得罪不起。观主隐怒之余,也只能暗示般地提示说:“只是一份兼职而已,我们不是林正英1。”观主象征性地举起酒杯,“更专业的事,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做。我们训练和升级道心的初衷,并不是为了灵体控制,而是为了更有创造力的事。就像您的艺术,本质上是自我的表现。”
“专业?你是说灵能集团吧,那家灵媒行业的独角兽2?”金父不但没有听出话中话,反而火上浇油,“他们之前派业务员来过,还进行过现场演示,看起来是很专业。”他说话时,被金先生不住地扯着衣角,却不为所动。而我这边,观主攥紧了拳心,微微流出急促的呼吸。餐桌上的气氛,瞬间由融洽转为剑拔弩张。
“但我不喜欢,直觉上就讨厌。他们所谓的‘技术驱魔’,其实就是流水化作业,完全没有人性!就像你说的,艺术应该是自我的表达,也是人性的对话。人鬼虽然殊途,但总有相通的部分。所谓驱魔,应当先问善恶因果,而不是一上来就赶尽杀绝。”金父话锋一转,我惊叹于他从老投资人到艺术家的无缝衔接,“我的总结能力不是很好,反正就是这么个理,总之还是谢谢你们。”
观主的拳心当即松了,频繁点头示意,无比赞同金父的说法。金先生更是瞪大双眼,深深为父亲先抑后扬的话语艺术折服。这场酒席在欢快的交谈中结束。我们离开时,金先生拍着胸脯打包票,说会在日后引荐一位更重量级的商业大佬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