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该把兔子放在柔软的草上
作者 芦苇
发表于 2025年7月

“为了追求比意义更深的至高幸福,我只能继续写诗。”当我第一次读到《三万年前的星空》(谷川俊太郎双语诗集)扉页上的这句话时,觉得田原的翻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,本来想找精通日语的妹妹或同学核对一下,但转身就忘了。过了几天,等我读完整本诗集后,我就相信,这句话的翻译没有任何问题,比意义更深的至高幸福,这就是谷川俊太郎想要的。他写道:

你曾经对我说过

有些问题诗不要回答

在你的幻想中,那时的我

究竟是谁呢

他就喜欢写这些“不要回答”或者他也回答不了的问题。

他写逝去的爱情时,联想到了化石。例如《那个人——少年10》那首,从开头到结尾,层层深入,精美绝伦。“只是爱那个人/我的一生就结束了/之后死去的我/会继续活在那个人的记忆中”——读到这起始段的文字,我就知道,这是一位一流的诗人。第二段的情感更为炽烈,“在那个人头上的辽阔蓝天/曾经只是我一个人的/照着那个人脸颊的太阳/我也不给任何人”,这一段如此完美,而这种完美所仰仗的,并非只是语言的技巧。到了第三段,诗人开始想象所爱之人的寻常日子,“在白雪覆盖的山那边/有那个人居住的村庄/那个人或许在那里生了孩子/被儿孙围绕吧”,无奈中透着祝福,悲伤的情绪似乎有所缓解。但是,结尾段的四句诗马上又将徒劳的悲伤情绪汇聚成悲伤之海:

幸福像幻影一样不可捉摸

如同化石总是埋在地下

我再也看不见了

那个人宁静的双眸

原来,这一次的爱对于诗人而言,不同寻常。诗人心里的思念分毫未减,那么,诗人眼里的她,双眸究竟有多美?无论多美,都无缘再见了。像埋在地下的化石,无缘再见了。埋在地下的化石意味着永恒的黑暗,也意味着永恒的光明——逝去的美,永存的美。

谷川俊太郎擅长在诗歌中保存时间、保存美,所以,他不相信分离。他夸耀说,自己“不对星星们说晚安/因为它们常常潜伏在白昼的光中”,“我想谁都不会离去/死去的祖父是我肩上长出的翅膀”,他最后还倔强地写道:

再见不是真的

有一种东西会比回忆和记忆更深地

联结起我们

你可以不去寻找,只要相信它

读到这里,我已经确信,这位诗人的诗句将会活在我的记忆中。

本文刊登于《书屋》2025年7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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